一

山洞外激烈的枪声越来越近，他慌乱地寻找可藏东西的地方。他突然发现头顶的岩壁上有一个突出如簸箕的小洞。他急忙从怀中取出一个白色海螺和一封信放了进去。他终于微笑着松了一口气。突然，他的身后传来一声枪响，紧接着感觉后背一阵剧痛。他转过头，看见长官的手枪口冒着一丝黑烟。这时他才想起，他是在长官的办公室。倒在地上的他心想：长官一定是误会他趁乱偷东西了。他模糊地看见长官跨过他的身体，然后拿着一包东西，惊慌地钻进一处暗道……
 
二
小战士冲进山洞这间石室时，看见摇晃的火光里，一具倒在地上的敌兵尸体，显得十分突兀。他不禁多看了一眼，发现这个敌兵圆睁着的双眼，盯着一处岩壁。他寻思着搜索过去，发现了那个小壁洞。他伸手往洞里摸索，掏出一个海螺和一封信。他犹豫了一下，还是随手把东西放进了挎包。
战斗间隙，小战士从挎包里拿出那个白色的海螺看了看，放在身边的地上，又伸手拿出那封信拆开，倒出二块银元和两张毛纸。他把银元放回信封里，打开纸看了起来。第一张纸上写着这样几行字：“如果你读到这封信，请你无论如何要帮我将这封信和海螺交给我的家人，这二块银元作为酬金。我家住在丰溪县双丰区裴庄村……”
十年后，丰溪县双丰镇政府来了一个干部模样的中年人，说是要找一个叫裴小莺的人。接待他的是镇政府办事员张玉芳。接过中年人递过来的白色海螺和信时，张玉芳眼眶瞬间红了，哆嗦着说，你要找的裴小莺是我姐姐唯一的女儿，十多年前走失了。中年人说：我也是受战友临终所托，他在那场阵地战中不幸被流弹击中，在他牺牲前托付我帮他找到信的主人……
 
三
裴小莺站在店门口犹豫着要不要跑到斜对面的饭店吃早餐，几天大雨让河水漫上了街道。她刚做出冲出去的姿势，一起躲雨的行人就劝她别去，因为此时已分不清河道和街道的边界了，提醒她小心被河水冲走。不说还好，行人这么一说倒是激起她的好强之心，一抬腿便冲进雨中朝饭店飞快跑去。裴小莺看到报纸是在二天之后。当时，早饭后，她又拐到糕点店买了点心，怕雨打湿了糕点，便顺手从柜台上抓起一张客人落下的《江海早报》包在外面。她首先是被一幅大海的照片所吸引，突然，一则寻人启事让她的身子为之一颤。
裴小莺是在看到寻找自己的寻人启事后的第三天赶到双丰镇裴庄村的家里。走进熟悉又陌生的院子时，她不禁潸然泪下，往事如电影般浮现在眼前。“院子还有人住着吗？”裴小莺心想。当她看到晒在屋檐下的萝卜干时，又想起自己的父母，感觉一阵揪心的痛。原本香气扑鼻的萝卜干，瞬间不香了。
“小莺，是小莺吗？”
听到身后有人叫她，裴小莺转过身去。
“你是小姨？”
“小莺你终于回来了呀……”
裴小莺打开这封迟到了十多年的信：“小莺，当你看到这封信时，我已不在人世。外面的枪声越来越近，越来越激烈，这里很快就守不住了，我估计自己会死，但我控制不住要写下这封信，不管这封信最终能否到你手里。其实，我也知道这是不可能的。这个海螺号是爸爸要送给你的生日礼物。那天在集市上，我一眼就看中了它。原以为守着你爷爷传下来的几亩地，我们一家可以安安稳稳地生活在一起，爸爸也可以开开心心地看着你出嫁。那天的事不是我偏袒你妈妈，但你妈在生下你后就患有抑郁症，这几年越发严重，人也越发敏感了，你和妈妈都是爸爸最亲的人。我曾向你外公保证过要照顾好你妈妈的，现在把妈妈托付给你了，你一定要照顾好你妈妈，我……”信写到这里就没了。
 
四
那年裴小莺八岁生日，她想让爸爸烧一个猪肉炖粉条，犒劳一下自己。但是妈妈想吃猪肉炖萝卜干，最后爸爸烧了妈妈爱吃的，裴小莺一生气，转身就跑出家门。其实，那天刚开始她并没有走远，只是躲在村后的堤坡上。在跑出家门不久，站在堤坡上的她，远远地看见爸爸赶着牛车朝区公所边的集市走去。见爸爸没有出来寻找自己，裴小莺越想越生气，抬腿就往后山跑去。也不知过了多久，感到肚子饿了，她就在山地里挖几块红薯吃了起来，后来感觉身子有点乏了，干脆躺进了一处山坡的草垛里。又高又远的蓝天上，悠悠地飘着几朵床一样大的白云，风儿轻轻地吹过不远处几棵高大的乌桕树，叶子沙沙响，几只鸟雀“叽叽喳喳”地在树枝间追来逐去，远处青绿色的大山点缀着一丛丛黄红色的枫树，煞是好看。不知不觉感到眼皮越来越重，等到她一觉醒来，太阳已偏西了。裴小莺大吃一惊，一翻身站了起来，飞快地往家里跑去。当她走进村子时，发现整个村子空荡荡的，全村的人一下子都消失不见了，黑灯瞎火的家里也是静悄悄的。裴小莺在家里躲了一天一夜，听到隔壁传来福贵伯的声音时，才跑出来。后来听福贵伯说，那天下午，听说有国民党的部队到处抓壮丁，大伙都举家逃走了，有的投奔远方亲戚，有的躲进山里。“小莺，村里有人看见你爸爸被抓走了，你妈妈也不知跑到哪里去了，你赶紧找亲戚投奔去吧。”福贵伯说。
裴小莺原本想投奔姨妈家的，可是兵荒马乱的，村村都是十室九空。后来，她流浪到江海市，被一对好心的夫妇收养……期间，她的养父曾托人到裴庄打听她父母的下落，去的人带话回来，说她父母也许已不在人世了。
 
五
“小莺！”
“妈妈，妈妈！”
裴小莺转身朝妈妈跑了过去，母女紧紧地抱在一起嚎啕大哭。张玉芳在一旁陪她们娘俩一起落泪。裴小莺伤心地想：如果那天自己没有使小性子，也许一家人现在依然幸福地在一起。不幸中的万幸是自己还能和妈妈在一起。爸爸你放心，我一定会把妈妈照顾好。
这时，她又闻到芬芳的萝卜干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