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年下汤,世界稻源。
40多年前,下汤人一次不经意的取土行动,揭开了尘封于土下万年的远古生活场景。沿着坑道缓步向前,看着堆放在坑沿的文物碎片,下汤,这个北靠八卦山,南临永安溪,西傍四鸟坑的考古遗址,也在我眼前徐徐地拉开神秘的面纱。这是一个高出四周约一米的河谷平原的台地,初看并没有任何独特之处,可就是它,让仙居得以跻身于拥有万年历史的城市之列。
在下汤遗址文物展厅,我被眼前的陶器和石器所震撼。在这里,夹炭夹陶、夹砂红陶、细泥质灰陶和黑陶,万年前的仙居先民,靠着简易的工具,居然制作出了这么多堪称精美的陶器。他们也依靠着简单的工具,打造出了颇具技术含量的石锛、石磨盘和石纺轮。灯光下,各种文物在眼前依次呈现,这不仅诠释了什么是心灵手巧,更是向我们展现了先民们追求美好生活的创造精神。
流连于众多文物展品,我的眼睛最后定格于一张图片,那是一些未炭化的稻谷。在中国,稻麦黍菽稷组成了五谷,水稻在其中占据着一席之地。一日三餐,我们南方人的餐桌上,稻米更是不可或缺。从小到大,我从不曾离开过稻米,因此稻米对我来说是一个亲切的代名词。之前,我只知道水稻的种植解决了我们的温饱问题,而在下汤遗址,我对水稻又有了更新的理解。正是这些不甚起眼的未炭化稻谷,让仙居成为了世界稻作农业和我国稻文化的起源地。
看完文物图片,跨出展厅,再次回到正在考古作业的遗址处,我的思绪不禁飘向了万年前,先民们劳动的场景也在一幕幕缓缓展开。眼前,好川文化时期的水稻田长势喜人,秋天的田野就像是一幅浑金璞玉的水彩画,挥笔描绘下这幅美丽画卷的正是万年前的下汤先民。河沟环绕的稻田旁,先民们人工铺设起了一条条田埂,纵横交错。田埂间忙碌的身影,换来了稻米的丰收,也映照出了先民的勤劳本性。
丰收时节,先民们借助随手可得的石块打磨出了石磨盘。稻谷放入石磨盘,石锤敲击于其上,发出清脆的“叮叮”声,稻壳应声一粒粒自然裂开。一颗颗雪白的稻米,挣脱母亲的怀抱,蹦蹦跳跳地从稻壳中腾跃而出。随着稻米跳跃而出的还有先民的智慧,石磨盘让先民们吃上了喷香的米饭。
随着雪白的稻米跃出的,还有下汤万年的种稻历史。文物是很好的纽带,它既属于过去,也属于当下。在下汤,这些未炭化的稻谷,将万年前的种植和加工场景,穿越时空界限,放电影般地生动展现在我们面前,没有丝毫的遮挡,清晰可见。
我曾经了解到河姆渡人六千年前成功地驯化了水稻,通过增加人类力量,让水稻增产增质,那时我对拥有河姆渡文化的余姚人无比羡慕。两千年前,水稻东传日本,西传伊朗、欧洲,及至美洲大陆。水稻也成了世界重要的粮食,我的羡慕自然平添了许多。而如今,这些出土的文物,将仙居先民的种稻史向前直推入万年前,此时再读着稻米的名字我便更感亲切,因为它给了我们这些仙居人无比的荣光和自信。
不规则排列在眼前的未炭化稻谷,让包括下汤遗址在内的上山文化遗址群,成了距今万年的遗址中水稻栽培证据最充分的地区。而在此之前,我只知道水稻是餐桌上重要的食材,没想到我们居然已经有了万年的种植史。这一切,均离不开这些不规则排列的未炭化稻谷。
水稻的种植,改变着历史的演进方式,也改变着先民们的生活方式。随着水稻的不断驯化,水稻成了南方最重要的粮食作物,它为人们提供着相对固定的食物来源。随着水稻种植面积的不断扩大,先民们逐渐告别了异常艰辛而又毫无保障的打猎生活。一日三餐的温饱,因为有了水稻的存在,不再是异想天开的奢望。
长年与水稻为伴,先民们的生产工具也在不断变得先进,犁、耙、镰刀等铁制工具替代了笨拙的石器,历史的车轮随着水稻快速向前滚动。
生产工具的更新,种植方式的改进,水稻的产量在不断地增加,人们也终于改变了整日与土地相伴的生活方式。渐满的谷仓,让“民尚朴野,罕知读书”的现象有了改变的可能。仙居的第一任县令陈襄,颁《劝学文》《劝俗文》,一时之间,仙居这个万年之地“弘诵相闻,人才蔚起”,耕读传家,文化兴盛。人们利用农耕来解决温饱问题,在古灵先生的劝导下进书院学习来获得文化的熏陶,仙居也彻底告别了“民穷多变,监狱患满”的现象。在感激古灵先生不遗余力地劝学办学的同时,我们不应忘记水稻在其中发挥的作用。
历史的车轮滚滚向前,新鲜事物的不断涌现,让众多的旧事物从高速前行的列车上滚落,直至消失在世界的尽头。而万年前便出现在仙居的水稻,却从不曾离开过这片深爱着它的土地。如今发源于仙居西部的水稻,却在仙居东南部的梯田上声名鹊起。高空俯瞰杨丰山二千多亩高山梯田,错落有致,色彩明丽,形成了一幅幅壮美的田园画卷。种植于此的杨丰山大米,以其适口香甜成了优质大米的代名词,成了乡村振兴的最大推动力。我想,这一定不是一个简单的巧合。
漫步于下汤遗址,历史的场景在眼前不断交替呈现,而我更喜欢将这个场景定格在种稻上。我默默地感激着这些不规则的未炭化稻谷,正因为有你们的存在,仙居又多了一个诗意的称谓——万年下汤,世界稻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