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六点，放在床头的手机响了起来。我揉着惺忪的睡眼，心头直冒火，一边懊丧夜里忘记关机，一边摸向床头的手机。
 

“老师，我是李××家长，我要气死了，一晚上没睡觉。”晕倒，寒假了，还有什么事要急着大清早给老师打电话的？这下，换成我要气死了。我强压着怒火继续听电话。孩子母亲气急败坏地对我说：“老师，这孩子没法教了，现在就跟我唱反调，一点儿都不听话。”手机里传来了妈妈的骂声和孩子的哭声。我让母亲把手机递给孩子。孩子说：“老师，我快被我妈逼疯了。”我吓了一大跳，这不该是一个三年级孩子说的话呀！我连忙安慰孩子，问他怎么回事。孩子说：“我没有周末、没有假期。我的周末和假期全是课。”这倒不假，孩子的母亲曾经很自豪地对我说过，孩子的课余时间都是排得满满的，篮球、围棋、书法、绘画、架子鼓、外教英语，还报了网课学奥数和作文。孩子哭着说：“老师，我累，我好累。我妈妈说都是为了我好，才给我报了这么多班，可是我连玩的时间都没有，我一点都不快乐。好不容易放寒假了，妈妈天天让我学这个、学那个。今天早上我想睡个懒觉，结果妈妈硬拉我起床读英语，等一下还有很多课要去上。呜呜……”我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安抚好这对母子。
 

终于挂了电话，可我再也无法入睡了。我决定约上数学老师晚上去家访。我该怎样和家长沟通呢？孩子父母是做生意的，家境很好，但文化水平不高。若跟家长讲教育理念肯定是不行的。我思考了整整一天，终于决定给她讲两个真实的故事。
 

第一个是自己的故事。放假了，去新家小住。小区绿化环境不错，早上起来情不自禁地想跑几圈。平日里跑步时穿的运动鞋没带，就随手拿了一双平底鞋将就一下吧。当初就是因为这鞋漂亮才买的，似乎有点儿硌脚，依稀记得想扔了但又没舍得。
 

我绕着小区的绿化带跑了起来。清晨的微风迎面而来，令人心旷神怡。跑了一圈，左脚的后跟似乎有点痛，我放慢了速度。跑完两圈后，我发觉左脚后跟越来越痛。我放弃了跑步，走回家立马脱了鞋子，发现已经起了一个大水泡，怪不得这么痛。
 

我下定决心，把这漂亮但硌脚的鞋子扔掉。儿子看见了，奇怪地问：“妈妈，这么好看的鞋子怎么给扔了呢？”“鞋子合不合脚，只有脚知道。鞋子得穿着舒服才好，不是好看就行了。”
 

扔完鞋子，我独自一人坐在书房里边听音乐边思索。鞋子如此，生活中许多事又何尝不是呢？学业、工作、友情、爱情……
 

我对孩子妈妈说：我们做家长的，打着为孩子好的旗号报的各种技能培训班，不就像一双双美丽的鞋子？有些培训班如合适的布鞋子，孩子穿着既舒适又好看，让孩子茁壮成长，如虎添翼；有些培训班如闪亮的水晶鞋，孩子穿着好看但不舒服，让孩子苦不堪言，谈虎色变。
 

第二个是同事的故事。同事是一位音乐老师，有一个活泼可爱又有音乐天赋的女儿。从幼儿园开始，同事就给女儿报了舞蹈、唱歌、钢琴等培训班。同事一直期盼着女儿在舞台上跳起优美的舞蹈、唱着美妙的歌曲、弹出悠扬的琴声，女儿也一直不曾辜负母亲的期望，永远是舞台上最闪耀的明星。为了女儿更好地学琴，同事不顾家人的反对，咬牙用多年的积蓄给女儿买了一架昂贵的钢琴。学琴、练琴的过程是枯燥乏味的，渐渐地女儿不喜欢弹琴了，但迫于母亲的压力，只能无奈地继续着。
 

上了小学高年级后，随着学业的加重，女儿对练琴更是抵触。每天的练琴时间便是家里的“世界大战”时间，母女俩一个大吼一个大哭，父亲心疼女儿就跟母亲吵架，局部战争立马升级为全面战争。全家人都很郁闷，欢笑远离了这个家。
 

同事开始反思了。女儿不喜欢弹琴，若是硬逼的话，万一把女儿逼出忧郁症来，那岂不是太得不偿失了？于是她痛下决心对女儿说，如果不愿意学琴就算了。女儿开心地笑了，家里也从此安宁了。
 

看着价格不菲的钢琴成了摆设，同事很难过。为了避免钢琴坏掉，她自己时不时地弹弹琴。
 

转眼孩子上了中学。孩子一直喜欢唱歌，为了更好地练歌，孩子用上了钢琴，一边弹一边唱。渐渐地，孩子对钢琴又感兴趣了，唱歌、弹琴都成了女儿的心头好，也成了女儿的特长。
 

高考后，女儿考入了音乐学院。
 

同事跟我们说，幸亏当时没有逼迫孩子练琴，否则后果不堪设想。
 

我对孩子的母亲说：“当你的孩子很幸福，因为你把所有最好的资源都提供给了他。但是当你的孩子也很痛苦，因为你只是把你认为最好的给他了，却从未想过、问过孩子需要什么。你给孩子报了这么多的班，就比如你给孩子买了很多双鞋，但鞋子有大有小、有松有紧、有软有硬，不是所有的鞋子都适合孩子穿呀！你得问问孩子想学什么，不要逼迫孩子，否则会适得其反的。”孩子的妈妈忙不迭地点点头，同意我的看法。
 

“适合孩子的学习才有意义。”孩子妈妈明白了需要培养孩子的兴趣，自己不愿意学习，光靠大人的强迫是成不了才的。“我以后再也不逼迫孩子了，马上就扔掉镶满珠宝的水晶鞋，让孩子自己选择喜欢的鞋子。”
 

孩子和妈妈都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