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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小说 厨子王

  发布时间:2023-01-04   字体:【  

吴宝华
 
刘巧珍递过菜盆,“给,打菜!”
 
“好咧”,厨子王接过菜盆,发亮的目光在刘巧珍的俏脸上停留了足足十秒,这才挥勺子打了满满一盆菜,数好十个馒头,一并递给她。
 
刘巧珍提着篮子往家走,转过街角,忽听身后传来脚步声,回头一看,只见厨子王手里捧着一口碗,碗上盖着小碗,不知碗里装着什么,他的光头上油光闪亮,不知是油水还是汗水。
 
见刘巧珍停下来等他,厨子王一双小眼睛笑得剩下一条缝,嘴里神秘兮兮地说:“巧珍,这是我特意为你准备的,给!”
 
刘巧珍却一扭身,说:“不要!”抬腿就走。
 
厨子王有点尴尬,但他迅即恢复常态,快步跟上刘巧珍,将碗往她篮里一放,转身拔腿就跑。
 
刘巧珍揭起小碗一看,是一碗红烧肉,油光红亮,闪着诱人的光。
 
这是1958年大跃进时期,农村里家家户户砸锅炼钢铁,全村办一家食堂,每家从食堂打饭吃。靠山村也不例外,厨子王本名王大友,因有一手好厨艺,加上人缘好,就进了食堂,做了厨子,大家便都喊他厨子王。那个年代,极少有肉吃,一碗红烧肉,那份情谊不算轻。
刘巧珍却秀眉紧锁。回到家,三个妹妹两个弟弟看到有肉吃,欢呼雀跃。妈妈看到她紧锁的愁眉,说:“孩子,你不想收下这份情,咱日后还给他就是,不用愁眉苦脸的。”刘巧珍这才展颜说:“谢谢妈!”
 
正说着,隔壁李柱子来借磨刀石,刘巧珍眉开眼笑:“柱子哥,来得正巧,吃块红烧肉吧!”
 
李柱子俊朗的脸上笑意盈盈:“哦,今天什么节日?有肉吃!”
刘巧珍的小妹人小嘴快:“不是节日,是厨子王送的。”
李柱子脸色暗了下来,说句:“我不吃!”借了磨刀石,转身就走。
 
刘巧珍忙说:“柱子哥别多心。妈说会拿鸡蛋还他人情。”
李柱子远远的“嗯”了一声,也不知他听清了没有。
李柱子和刘巧珍从小青梅竹马,彼此心心相印,只是李柱子家贫,一时办不起婚礼,没有托媒人提亲。
厨子王倒是几次托媒人来提亲,刘巧珍死咬住不答应,厨子王却不死心,得到机会,就向刘巧珍示好。无奈刘巧珍不为所动。
 
那年月大跃进,工业学大庆,农业学大寨,粮食生产放卫星,亩产不到500斤,却吹成亩产3000斤,更有离谱的上万斤,许多村子为争荣誉,粮食全上交国家。不久自然灾害席卷全国,农村里闹饥荒,野菜米糠吃完了,树皮草根也成了充饥之物,靠山村不少人饿得浮肿,小腿肿胀,一按一个坑。
食堂无米下锅,早已不办了。厨子王饿得受不了,他找到村支书,要求上大明山打野猪。村支书正急火攻心,闻言大喜,问他要不要帮手,厨子王提出和李柱子一起去,村支书一口应允。
 
次日早起,厨子王和李柱子一人扛着一支民兵用的步枪,向大明山进发。原本打野猪需要有猎狗才行,但人都要饿死了,哪有东西养狗?
厨子王和李柱子空着肚子爬山,气喘吁吁,额头冒虚汗,好在上到半山腰,见到了一棵山楂树。他们摘了满兜山楂果边走边吃,肚子里有了东西,力气就回来了。
 
翻过一个山梁,来到一处山坳,二人看到前面的灌木丛无风自动,猛地停住脚步,只见三十多米远处,钻出一只大野猪,獠牙足有半尺长。
 
李柱子一见大喜,眼疾手快,马上推弹上膛,“砰”的一声枪响,击中野猪的肚子。那野猪性大,中枪后,挺着獠牙,呼啸着直冲过来,上子弹来不及了,李柱子傻愣愣地站着,厨子王急忙将他往旁边的一棵树推,意思是让他上树。
李柱子顾不得多想,枪往背上一背,手脚麻利地爬上去,他以为厨子王会紧跟上来,不料耳边传来“砰”的一声枪响。他急忙低头看去,原来厨子王跑出十多步,朝野猪又开一枪,打中野猪腰胯。那野猪已跑到近旁,飞速扭头,冲向厨子王,厨子王“啊”地一声惨叫,被野猪顶翻在地。
 
李柱子大惊,迅速推弹上膛,“砰”的一声打中野猪脑袋,野猪一个踉跄摔倒,扭了几扭,不动了。
 
李柱子立即下树,跑到厨子王身边,把俯卧的厨子王翻过来,一看,大吃一惊,厨子王早已昏迷,肚子被野猪的獠牙划开一条尺许大口,肠子都流出来了。
 
李柱子含泪帮他把肠子塞回去,撕开自己的衬衣,为他包扎。这时,厨子王悠悠醒转。李柱子哽咽着说:“你为啥不上树?”
厨子王惨笑一声,说:“这树太小。我怕受不住咱俩的重量!”
李柱子流泪说:“那你应该先上树呀!”
 
厨子王苦笑一下,说:“我知道刘巧珍心里有你,我不想让她伤心!”说罢,大声咳嗽,嘴角流下血沫。
 
李柱子忙说:“快别说话了,我背你去找医生。”
 
厨子王缓缓摇了摇头:“不用费事了,往后你要好好待巧珍,否则,我……我到阴曹地府,也……也不放过你……你……”话音未落,头一侧,就断了气。
 
李柱子嚎啕大哭。这时,上山接应的四个小伙子找到了他们,伐树做了担架,抬着厨子王下山。打到的野猪也扛下山。
 
次日,全村的人都来为厨子王送葬。办完丧事,村里重新燃起了炊烟,每家每户都吃到了厨子王用性命换来的野猪肉,不少人从阎王殿里被拉了回来。
 
七年后,清明节,李柱子、刘巧珍给厨子王上坟,他们领着两个孩子,指着厨子王的坟茔对他们说:“这是你们的干爹厨子王安睡的地方。他的恩德你们要永世不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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