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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上人间

仙居新闻网   发布时间:2019-04-26   字体:【  


  我一直想以轻松的笔调,写写在宁夏时关于这个年轻人的一些有趣的文字,只是没有想到今天会以这样的形式、这样的文字,写给一位年轻的同事,长歌当哭,感到无比的悲伤。
 

 
  2017年,作为浙江省第二批赴宁夏挂职干部,我在石嘴山市平罗县某局挂职副局长,因为我们这个单位的工作职能所决定,大家的工作压力非常大,同事们几乎都是天天加班加点到深夜,放弃节假日休息已成常态。刚好这段时间,单位中几位同事有调走或者考上公务员到其他单位的,本来大家的分工就是一个萝卜一个坑,这样一来各科室的人手马上显得捉襟见肘了。
 
  过了一段时间,局长在会议上说,大家咬牙再坚持一下,马上将会有三名“西部志愿者”分到我们单位,他们来上班后,单位人手不足的现象将会得到缓解。(“西部志愿者”人员有些类似于我们浙江的“大学生村官”,人员是从大学毕业生队伍中通过考试,择优录取后分到西部基层从事支农、支教、支医和扶贫工作,一般期限为两年,服务期满后,在考国有企事业单位和公务员时,将会有加分或优先录取)听到这个消息,大家都翘首以待,期待他们早日来到。
 
  终于到了8月底,由办公室主任带领,这三名刚来报到的年轻人到各个办公室和大家见面。当时的情景我已有些模糊不清了,我认人有些脸盲,见过一两次的人分不清“谁、谁、谁”,只记得三个长得高高瘦瘦的年轻人,脸上明显还带着稚气,看上去都是纯朴可爱。见过面后,三人分别到各科室报到了,然后各就各位开始了他们的工作。我们单位的工作强度非常大,但这几位年轻人非常难得,肯吃苦,和老同志一起加班加点到半夜,从不叫累。
 

 
  几天后,我坐在办公室时,忽然收到一个短信,上面写着:
 
  “杨局:你好!我是这次刚分到这里来的“西部志愿者”,我叫武春园,听办公室的同事们说,你来自遥远的浙江,在这里挂职的,文章写得很好。我也是个文学爱好者,平时也喜欢涂涂写写,希望有机会能得到你的指点。” 
 
  随后,他给我发来几个文章的链接,我仔细读后,感觉文章写得还可以,文学功底也不错,只是有些缺乏力度。这不能怪他,因为写文章就像练太极一样,不到一定的人生阅历、没练成一定的内功,是写不出有力度的文章的。以后随着他年龄的慢慢增长、社会阅历的慢慢丰富,我想他写的文章深度肯定会厚重起来的。  
 
  在异地他乡,碰到一个同样爱好文学的同事很难得,尤其是有上进心的年轻人,我觉得这样的人才我们应该鼓励。于是我走到他的办公室,见到了这个长得高高瘦瘦、皮肤略黑的叫“武春园”的年轻小伙子。他很腼腆,和他交流时显得手足无措,这也是刚出校门还不善于与人交流的年轻人的通病,在他身上我仿佛看到了自己年轻时的身影。 
 
  通过交谈,我得知他来自甘肃省陇南市一个叫成县的农村,家里除了爸、妈、哥哥,还有年迈的爷爷。他的父母在家务农,哥哥初中毕业后就辍学外出打工,年纪轻轻就已结婚生子。他家里生活条件不是很好,日子过得还很清贫。他高中毕业后考到了宁夏的一所地质大学,贫寒的家庭,他是靠助学贷款完成四年的大学学业的。大学毕业后,通过“西部志愿者”考试来到了平罗,他身上背负着全家的希望。
 
  不由让人惊叹祖国的疆域之辽阔,说实话,我还是第一次听说成县这个地方。
 
  说起家乡时,他两眼放出了光芒:成县素有“陇上江南”、“陇右粮仓”之称;是联合国非物质遗产保护组织确定的全国三十三个“千年古县”之一;境内有西狭颂风景名胜区、鸡峰山国家森林公园、杜甫草堂等名胜古迹,当年杜甫在那里创作了《龙门镇》《石龛》《积草岭》《泥工山》《凤凰台》《万丈潭》《乾元中寓居同谷县作歌七首》《发同谷县》等十几首诗篇。成县的自然风光比较秀丽,每当油菜花盛开的季节,漫山遍野金黄一片,十分漂亮。
 

 
  同是千里迢迢来这里工作的“外地人”,深感独自一人在外生活的不易。因为一个人住,我很少做饭,平时都到单位的食堂吃饭,他也一样,所以每到下班,我们就一起去食堂,有时,我们会到外面饭店点几个菜打打牙祭。吃完饭后,因为我们住的小区相距不远,时常一起结伴去散步。 
 
  他很爱文学,也很有天分,虽然说投给纯文学杂志的话,以目前的水平他的稿子分量有些不足,但给报纸的副刊投稿,他的文章长短则很适合。有时在他写了一篇稿子后,我会给相熟的几位报纸的编辑推荐,并给他讲一些投稿应该注意的地方。不久,他的一些稿子相继在《石嘴山日报》《银川晚报》上发表。每发表一篇文章,看到自己的文字变成铅字,他似乎都特别开心。但他有时很懊恼写不出长篇文章,我提醒他,不要急,并不是你的水平问题,等你到一定年龄后,阅历到了,文章自然会写好。
 
  但是,对于他的热衷于文学创作,在他目前的这个阶段,我并不是十分支持,我建议他在繁忙的工作之余,多花点时间多看看有关公务员考试的书,因为“西部志愿者”在一定的工作期限内,如果考不进国有企事业单位、或者公务员等,两年时间到了,就会解除合同,得自谋职业。我认为只有工作、家庭稳定了,有一定的经济基础了,才能有空闲时光有精力去做自己喜欢的业余生活,否则就会像我曾经写过的一篇文章《你是一条孤独的船》中的主人公“老楚”一样,艰难的生活、残酷的现实会碾碎你的任何梦想,就算你心中有诗,也走不到远方。
 
  慢慢的,我们成了忘年交的朋友。只是有时,我看他并不快乐,他说他想念远在老家的父母、想念八十多岁的爷爷。独自在外打拼真的很不易,一个年轻人,边上没有一个亲人,思乡之情总是难免,尤其是那两次参加公务员考试失败的经历,看他落寞的样子,我有些于心不忍,毕竟他还是个孩子啊。有几次,我对他说,公务员之类的考试有时侯需要运气,如果有机会你就去关注一下甘肃老家那边的单位的招人信息,去考考看,这样离家近些,也会少一些背井离乡之苦,再说,有父母亲人在边上,就有一个坚强的后盾。他说他们那边的年轻人有早婚的习俗,他的许多同学二十出头就已经结婚有几个小孩了,为此,爷爷很着急,多次向他催婚。但现在工作没有安定,他还不想过早步入婚姻组建家庭。说到这里,他不由笑了,露出天真的笑容,可是他也不知道命运会将他的前途安排在何方?
 
  黄昏,我们走在从县政府食堂出来回家的路上,远处茫茫的贺兰山恒古不变的立在那里,公路两边两排高大的林荫树上,有许多的灰喜鹊在树上飞来飞去,金黄的夕阳照在他的身上,拉开他长长的背影,有风儿刮过,吹乱了我们的头发和衣衫。他脸上露出的对前途的迷茫,还有远离家乡的孩子特有的孤独和寂寞,不由让人心疼:青春啊青春,多么残忍的青春啊!
 
  转眼到了2018年4月份,我两年挂职的生涯结束,马上要回浙江了。临别依依,他似乎心中很不舍,我把他叫到我的宿舍,把这两年来宿舍中自己出钱添置的一些生活用品全都送给了他,说了一些鼓励的话,并相约,在某年某月的某一天,等到他找到工作结婚成家后,会去他们那个美丽的开满油菜花的成县老家去看他,找一个地方,像古人一样,来一场“两人对酌山花开,一杯一杯复一杯。我醉欲眠卿且去,明朝有意抱琴来”的豁达畅快的豪饮。
 

 
  就这样,转身我匆匆回到仙居,平时,我们还利用微信沟通联系,写了一篇文章后还互相交流读后感。
 
  去年的11月份,我写了一篇关于父辈们求学的经历约7000多字的长散文《一方旧砚台》发在微信上,他看了以后说非常喜欢,并问我想往哪家杂志社投稿时,我说想投给《黄河文学》杂志试试。《黄河文学》是一家在全国纯文学杂志中非常有名气和影响力的杂志,因为还从未在这家杂志发表过文章,我想往这里投投稿,想冲击一下,不知能否发表。
 
  到了2019年1月16日,我曾给他打过一个电话,电话里听到他声音有些恹恹的,我问他怎么了?他说感冒了,可能诱发了“红斑狼疮”,正在银川市人民医院住院治疗。
 
  听到“红斑狼疮”这个病名,我心里“咯噔”了一下,有些知道这个病的顽固和厉害,但他说经过治疗,病情有所好转,准备再过段时间就出院。听到这话,我放下心来,没有往更坏处想。曾记得几十年前,我一位远房亲戚的女儿也得过这种病,当时他们听说宁夏这边有好药,专程托人从宁夏寄药回去,后来她的病被治愈了,结婚生子后,一直身体健康。我想他的病也会很快治愈的。不过,他在电话中还牵挂我那篇散文《一方旧砚台》发表的事,问我是否在《黄河文学》发表了。我说现在想在有正式刊号的纯文学杂志上发表文章真的很难,何况像《黄河文学》这样负有盛名的杂志,不过可能过段时间会知道结果的,到时如发表了我会告诉他。
 
  马上到了过年,大家都很忙,我们也各自忙碌着,没有再联系。
 
  2019年2月9日,也是农历正月初五的夜晚,夜很深了,我坐在书房里看书,突然微信的铃声响起,收到了来自平罗以前的同事的信息: 杨局,你还记得武春园吗? 
 
  在深夜里收到这样内容的信息我有一种不祥的预感,我马上回信问:“怎么了? ”
 
  那边回复说:他走了,就在前几天。我知道你们关系非常好,所以我想应该告诉你一声。
 
  我不敢相信,马上用手机给同事拨打过去,知道了一些情况:原来他的体内应该带有家庭遗传的“红斑狼疮”基因,身体好时则隐藏潜伏着,前段时间感冒了,他也没有注意去吃药治疗,没想到病情加重免疫力下降后,从而诱发了红斑狼疮的病发。小孩子太年轻了,父母不在身边,也不会太注意自己的身体,等同事发觉他全身浮肿有些不对劲了,立即把他送到银川一家医院住院治疗。前后也就一两个月时间,所花费的医疗费也非常高昂,有时一天达到以万计数,虽然有医保,但自负部分也不少。局里同事曾组织为他进行过捐款,但治疗一直无效。他是一个懂事的孩子,看到这种情况,不愿花家中太多的钱,就提出要回甘肃成县老家养病。他父母经和医生沟通后,知道即便继续治疗下去,也无治愈可能。就这样,他出院回家不久就去世了,年龄永远定格在24岁的大好青春年华。
 

 
  我心情很沉重,窗外昏暗的路灯下,立着几棵桂花树,天空下起了一场淅淅沥沥的雨,打在树叶上发出“沙、沙、沙”地响。脑海中不停地浮现出他的音容笑貌,耳边回荡着他熟悉的声音。我不敢相信这么一个鲜活的年轻人就这么走了。我懊悔为什么当时那么粗心,不多问一句不多关心一下他的病情。
 
  第二天,我站在办公室的地图上查看甘肃省陇南市成县的位置,气象预报上说近期有一股较强冷空气带来的风暴和雨雪将袭击我国北方大部分地区,此刻,我的心中也扬起了一场茫茫的风沙,纷纷扬扬,越积越厚,越来越重。我不知道他的父母、已经八十八岁的爷爷是怀着怎样悲痛的心情去承受白发人送黑发人这种严重的精神打击。他还年轻,还没有展翅就折翼,还没有结婚还没有好好感受人生就这么匆匆去了,我感到无比悲伤。      
 
  我想了解一下他的后事办得怎么样了,但大家似乎都不知道他家人的电话。于是我试着拨通他的手机,那头接电话的是他的哥哥。当我介绍起我的姓名时,他哥哥说知道的,春园弟弟在时,曾向他说起过我,那次弟弟住院我们通电话时,他就在边上,他说家里把后事全部办完了,弟弟就静静地长眠在生他养他的成县那片故土上。 
 
  他哥哥接着说,小武生前说过,你是一个好人。我是一个好人么?我感到内疚,觉得对他的帮助太少了。
 
  小武,知道吗?我的那篇散文《一方旧砚台》已经在2018年12期的《黄河文学》发表了,收到了1200元的稿费,我将会在合适的时间将这笔稿费寄给你的父母,聊以对他们的安慰。
 

 
  今晚,一轮明月高挂天穹,如水的月华洒在大地上,月色朦胧,山树朦胧,风儿不停吹过去,摇曳着树叶沙沙响,给沉默的大地增添了几份神秘。窗外小区里的那几株高大的香樟树,显得静谧又郁郁,远处偶尔有几声汽车驶过的声音传来。一切都依旧,可是,青山依旧在,几度夕阳红,几度又春风,如今走遍海角天涯,已再无处寻觅他的归程,寻找他的行踪……
 
  不知道这世界上是否真的有灵魂?我希望灵魂真的存在。
 
  渺渺的梦里海天,茫茫的眼前云山,小武,你魂归何处?你还像天涯四处飘荡的孤舟吗?
 
  我想,你一定像以前一样,露出了羞涩的笑容腼腆地说:
 
  你们不要问我行程,也不必寻觅我归处,我浪迹天涯、我四海为家。
 
  就像你曾写过的一首诗《原谅我放浪不羁爱自由》中所说的那样: 
 
  有的人将诗与远方藏在了心底,
 
  将远方兑换给了现实,将诗幻化成了生活。
 
  唯有一颗跳动的心在自由的天地,
 
  原谅我放浪不羁爱自由
 
  你没有和我们道声告别就悄悄的去了远方。
 
  我在想,也许在某年某月某个日子里,我会特意来到甘肃省陇南市成县陈院乡一个叫芦沟村的村庄,这是小武亲口说过的一个漫山遍野开满了金灿灿的油菜花、一个如世外桃源般的美丽的地方,然后站在长满萋萋野草开满无名野花的他的墓前,痛痛快快地哭,哭得像个孩子。
 

  【打印】  【收藏】  【关闭窗口【作者:杨 坚】  【责任编辑:应倩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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