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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知遇怀王

第一节  怀王其人

  怀王名叫图贴睦尔,是大元朝第三代皇帝武宗海山的小儿子,生于大德八年(1304)正月。他父亲武宗登基时,立亲弟弟爱育黎拔力八达为皇太子,授以金宝。武宗在位仅四年,于至大四年(1311)正月初七驾崩,享年31岁。仁宗继位,立自己的皇子硕德八刺为太子。武宗的大儿子和世 见当今皇上立储背约,心存怨望,手下的人也怂恿道:“天下是我武宗的天下,令王爷出镇,本非上意,大约是谗言所致,应即速兴兵,以清君侧。”

  周王和世  争位弄兵之举让朝廷粉碎,被逐出漠北 ,仁宗死后,便是英宗继位,时隔不久就有大臣密奏,说图贴睦尔与术士往来,恐将图谋不轨。让皇上觉得心跳过速,因为大元朝世祖以来,每一次的新皇即位往往都伴随着腥风血雨。这就导致了政治极端的腐败和黑暗,皇帝们往往把主要精力用于剪除或防备异已皇族身上。这个密奏让英宗大为刺激,他不管此事是真是假,马上下诏,命图贴睦尔出居琼州(今海南)。那里与京师相距七千余里,号称天涯海角,地多蛮瘴,炎熇逼人。英宗此举是把他发配远方,免得他在京作梗。

  平心而论,英宗皇帝是一位推行汉法,重用儒臣的好皇帝,可惜好景不长,英宗在位的第三年驻跸南坡时,被贪官铁失所杀,史称“南坡之变”,年仅二十一岁。

  无助的少年图贴睦尔在海南忍辱负重地挨过苦不堪言的三年。幸亏海南黎族峒主王官非常同情这位皇子的遭遇,对图贴睦尔百般照料,陪他到万泉河游玩,领略海南岛美丽的自然风光和淳朴的风土人情,千方百计让王子玩得开心,想尽办法为王子消愁解闷。

  泰定帝以旁支入承大统,龙飞九五,即位改元后首先对蒙古贵族实行怀柔政策,将受到英宗流放的诸王共24人调回京师,并封图贴睦尔为怀王,在泰定元年(1324)冬十月,敕令鲁国大长公主之女嫁怀王。泰定二年,命怀王出居建康(今南京)。

  在南京期间,怀王登金山,望九华,遍鉴江南美景。写下许多诗篇。

  古代金山原是屹立于长江中流的一个岛屿,素有“江心一朵美芙蓉”之称誉,海拔才43.7米,占地面积41.6公顷,风景幽绝,形胜天然,自古就是游鉴胜地。怀王游金山,写下诗一首:

  巍然块石数松支,尽日游观有客从。

  自是擎天真柱石,不同平地小山峰。

  东连舟楫西津游,南望楼台北国钟。

  我欲倚栏吹铁笛,恐惊潭底久潜龙。

第二节  庋藏书画

  九思南归后,一晃四年过去,在这四年里,他的好友朱德润得到英宗的赏识,在英宗一次狞猎时,朱德润进《雪猎图》,并献《雪猎赋》万余言,显示了深厚的学养和浓烈的真情。英宗认为才具可用,授其镇东行中书省儒学提举。及止“南坡之变”,英宗遇弑,朱德润大为悲伤,弃官不做,返回江南。

  九思在船码头,把朱德润接回自己的家,为他接风洗尘,带他看自己收藏的书画文物。朱德润说:“不看不知道,一看不得了,你收藏的范围,上止晋人名贴,下至元人字画,以及三代金石鼎彝等,真是琳琅满目”。

  九思说:“少年时学书法,练四体八法,收集了一些书帖。长大之后,与博雅之士游历,交流临摹和观赏一些名画法贴,自然对收藏书画,产生兴趣,每有佳作,必反复揣摩,细心研究不惜下重金买之。再加上我父亲和岳父生前也喜爱收藏一些名人字画,这就丰富了我的收藏。”

  “是啊,一些照耀千秋的书法名帖,如《曹娥碑》、《定武兰亭五字损本》、晋人《黄庭内景经》、王献之《鸭头丸帖》、林藻《深慰帖》、苏轼《天际乌云帖》、米芾《拜中岳命诗卷》,你都有。朱德润随手拿起米芾的书帖说:“米颠子对书法的分布、结构、用笔很奇独、他自称‘稳不俗、险不怪、老不枯、润不肥’,你对他的用笔怎么看法?”

  柯九思接过米芾的书帖,仔细看了看点点头说:“米芾的用笔特点,主要是善于在正侧、偃仰、向背、转折、顿挫中形成飘逸超越的气势,沉着痛快的风格。字的起笔,往往颇重,到中间稍轻,遇到转折时提笔侧锋直转而下。”九思边说边比划,仿佛手中持有如椽大笔。“他的捺笔的变化也很多,下笔的着重点有时在起笔,有时在落笔,有时却在一笔的中间,你看,较长的横笔写来一波三折,还有那勾也很有特色嘛。”

  朱德润的书画底蕴也很深,他一边听着九思介绍,一边两眼放光地说:“你收藏的名画也都是传世精品哪!那隋朝郑法土的《读碑图》、唐朝张萱的《明皇出骑图》、韦偃的《双骑图》、五代阮郜的《阆苑女仙图》、宋朝的《溪山行旅图》、《老子像》、米芾的《春山瑞松图》、杨元咎的《四梅图》、赵孟坚的《岁寒三友图》,还有我们老师赵子昂的《秀石疏林图》和《秋郊饮马图》等等,你的庋藏书画真可以与米家画舫相比啊!”

  柯九思打开一幅字轴,那是一幅《题赵伯驹汉高入关图》,上面有柯氏敬仲的朱文印和题诗一首,朱德润朗声念道:“先入关中得计多,彭城永是汉山河。

  不操擒纵英雄手,韩信何由得倒戈  。”

  九思问:“泽民兄,你道如何?”

  朱德涧哑然失笑:“一语双关、一语双关。”

第三节  墨竹撩心

  怀王出居建康(今南京),文士们传说怀王的汉文化修养大大超过皇族的其他人,喜欢亲近儒士。当时赫赫有名的著名道士赵虚一,游历杭州约柯九思与朱德涧同去建康,朱德涧对功名早已心灰意冷,不求闻达,回家隐居。

  柯九思在建康遇到延祐元年(1314)首次科举时认识的台州老乡赵淳,此时,这位南宋皇族后人已剃度出家,法号释朴庵,是怀王图贴睦尔信任的法师,在他的推荐下,柯九思来到了怀王潜邸。

  九思拜见了怀王,以他36年人生阅历的成熟眼光看着眼前这位20岁出头的年轻王爷,首先的印象是:这位王爷虽然也是婆焦发式,两耳旁结扎的辫鬟,垂在两肩,额中垂留短发,头戴笠子帽,身穿交领袍,但他分明是“黄金家族”中的美男子,大眼睛、鼓鼻梁、样子生得很周正,还有一种“腹有诗书气自华”的书卷气。

  怀王很随和地叫了柯九思的字:“柯敬仲,听法师介绍,你的古木竹石画别具一格,能否挥毫一睹?”

  释朴庵说:“你就画几幅墨竹吧。”

  柯九思展纸、提笔、凝思了一下,只见他一笔一笔地写出竹子的每一节、每一竿、每一枝、每一叶,笔墨流畅,把墨中五色:焦、浓、淡、干、湿,运用的得心应手。他画的墨竹、望去有动影,听其似有声,竹枝凌秀,枝节挺拔,如见真竹、胜似真竹。特别是他画竹干用干笔中锋,略有飞白笔意,竹节两端采用浓墨重点提醒的“重节法”,竹叶浓淡间叠有如帚状,叶叶附枝,结构紧凑。

  柯九思一口气画了风、晴、雨、雪四幅墨竹,然后用余墨和断笔画出山石古木,更衬托出潇湘修竹的逼真之态和竹姿风韵。

  怀王拍案赞道:“好,用笔简洁,有清逸之气。”

  他说:“我也非常喜欢竹子,它的自然形态很美,他干直而高,中空有节,色彩明丽,圆润光滑,使人观之舒畅,触之润泽,闻之清香。它的绿叶不凋,枝条摇弋,风流潇洒,如佳人垂袖,高士临风。置之园林,幽雅可人;入之图画,令人舒心悦耳。”

  怀王见身边这几个人用仰慕的目光在看他,更是高兴地说:“小时候,我看到官廷绘竹大家李衎在嘉熙殿画过壁画,我以为那就是极品,想不到柯敬仲的墨竹能超过他的成就。”

  九思忙说:“王爷过奖,王爷过奖了。”怀王的语调一变,略带哽咽地说:“想不到,我堂堂王子被贬逐到天涯海角时,也经受过风霜雨雪,那三个秋冬真是苦不堪言哪!”

第四节  诗画交映

  这一日,怀王率领柯九思等文学侍从,来到四大佛教名山之一的九华山。九华山,古称陵阳山、九子山,因为九峰形似莲花,在唐天宝年间改名九华山。其延袤一百八十余里,高凡几千丈,峰峦矗岩耸,谷转溪回,洞幽咫尺,殊形疏步异状。世虽有工画者,莫能殚其形胜。九华山因是地藏菩萨的道场,朝拜的佛教信徒众多、香火很旺。

  怀王问众侍从:“大家有没有来过九华山?”众人皆摇头,怀王笑笑,命九思提笔记录,他吟出诗一首:

  当年曾见九华图,

  为问江南有也无?

  今日五溪桥上望,

  画师犹自欠功夫。

  侍从们一齐喝彩,有的赞怀王一语中的,有的叹大自然鬼斧神工,七嘴八舌赞叹着怀王和评点眼前美景。

  怀王问九思:“你来建康,带家眷了没有?”

  九思说:“贱内带着两个儿子,生活在杭州”

  怀王笑谑:“身边缺少红袖添香,娶个妾吧。”

  九思说:“我的老师赵孟頫与管夫人相互作过一首小曲,我深为感动,不敢动这个心思。”

  怀王道:“哦,说来听听。”

  九思摹仿老师的腔调:

  “我为学士,你做夫人。

  岂不闻,

  陶学士有桃叶、桃根,

  苏学士有朝云、暮云,

  我便多要几个吴姬、越女,

  有何过分?

  你年纪已过四旬,

  只管占住玉堂春。”

  九思又学管夫人之调:

  “你侬我侬,忒煞情多,

  情多处热似火。

  把一块泥,

  捻一个你,塑一个我。

  将咱两个一齐打破,

  用水调和,

  再捻一个你,再塑一个我。

  我泥中有你,你泥中有我。

  与你生同一个衾,死同一个穴。”

  怀王听呆了,并且也撩动了他往日的情怀,记得在海南时,自己形只影单,在黎族峒主的陪同下,来到海北海南道宣慰使元帅陈廉享家玩,见到一名侍女,色艺甚美,名叫青梅,自己怦然心动,屡屡示爱,黎族峒主也热心筹谋策划,并且“为之出三百金,以聘青梅。”

  但这个小女子已与帅府西席订过婚约,不羡富贵,婉言谢绝了。

  自己贵为王子,屈求于卑微的一侍女而不得,畏于人言又无可奈何,心中惆帐难言,赋诗自嘲:

  “自笑当年志气豪,手攀红杏寻金桃。溟南地僻无佳果,问着青梅价亦高。”
九思见怀王久无回应,轻轻地问:“王爷,我说错什么了吗?”

  怀王回过神来,自哂地说:“千古爱情绝唱,有什么错?只是我的思绪想到了别处,以后我再告诉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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