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记忆中的美食——番薯条

仙居新闻网   发布时间:2023-03-06   字体:【  

老家有句俗话叫“烂芋比粽,烂番薯白送”,意思是没有完全烂透的芋还能吃,口感独特肉质紧实像吃粽子;番薯烂了连猪都不吃,白送没人要,只能扔掉。
 
番薯是常见的作物,上世纪七八十年代,农村家家户户都种有番薯,主要得益于其易栽培、产量高等特点,管理上粗放一点也没事。但番薯最大的缺点是不易长久贮藏,不像谷物那样可以存放一两年。所以,番薯收获后,如果量大,农人们往往要对番薯进行加工。
 
最受孩子们欢迎的就是制作成番薯条。
 
做番薯条的关键是晾晒,需要晴朗的天气。因此,提前一天,大人们就会注意收听广播里的天气预报。在听到广播里的那一句“天气晴”之后,还要看看天空的云层,结合近期雨水情况,最终断定第二天应该是艳阳高照,才会作出令我们欣喜若狂的决定:明天做番薯条。
 
忙碌从下午开始。小村依山傍水,我们要和大人一起把番薯挑到溪边洗干净,然后又挑回家削皮,再切成长条形的片状,有两个普通的钥匙片那么厚。
 
第二天一大早,大人们起床生火烧汤,汤水烧开后,就把切成片的番薯条倒入水中煮,在沸水里煮十几分钟后,出锅滤掉汤水,挑出去晾晒。
 
我们挥着竹枝跟在大人后面,看着腾腾热气在略显寒意的晨曦中翻滚,嗅着番薯煮熟后特有的香气,兴奋不已。我们的任务是履行好看护的职责,防止晾晒着的番薯条被鸡啊猪啊或是不懂事的孩子们偷吃了。
 
也许有人会指出:做番薯条的方法和现在不一样。
 
说得没错。但在当时,我家的方法就是这么简单,一煮一晒,似乎全村的农家都这样的。
 
这种片状的番薯条晒好后含水分少,很有韧劲,对我们的牙口是一种极大的考验——经常番薯条一端在嘴里,一端在手中,可就是咬不断。整根放嘴里吧,咽不下;扔掉吧,舍不得;好好吃吧,太费劲……往往连扯带咬弄一手口水,有点小窝火,却丝毫不减我们对它的喜爱之情。
 
在当时,番薯条是许多农家孩子的主要零食,有时在大人实在忙得无暇做饭时,番薯条就成了我们的正餐。虽然难以咬断嚼烂,但我们早已习惯,根本没意识到其他方法制作的番薯条会更好吃——直到某一天,情况发生了变化。
 
那是个暖阳下的冬日上午,我们一群近二十个野小子四处乱跑,最后来到了操场。操场紧贴溪边的大堤,当年刚建成时,曾举办过区里的运动会。因与学校有一段距离,老师很少带学生到这里上体育课,平时更多的是成了农人的晒场,尤其是农忙时,稻谷或麦子密密麻麻地晒到操场上,甚是壮观。
 
那日,因不是农忙季节,操场上没有晒谷物,远远地却看见一张簟,我们跑过去一看,原来晒的是番薯条。番薯条被切成方柱状,粗细如拇指,和我们脑子里早已固化的片状完全不同,而且外面滚了一些芝麻。
 
本来都喜欢吃,再加上当时没人看护,于是大家根本抵抗不住诱惑,忍不住都拿了一根“尝”了一下,发现这些番薯条比自家的更香更甜更软糯,超级好吃。
 
尝过之后,就跑别处玩了,大家都知道尝多了不好。可过了不到半个钟头,大家又鬼使神差地回到了操场,然后各人又尝了几根……如此三番五次,最后的结果是簟里的番薯条被我们尝了一大半。
 
午后,主人家发现番薯条被吃得只剩一点点了。一打听,就有人说:只有那帮孩子去过操场,其他没人去过,应该是他们吃的。
 
于是,主人家逐个逐个上门“告状”,强调了两点,首先说这些番薯条是要寄到外地的,所以蒸了晒、再蒸再晒,耗了许多柴,还滚了芝麻,点明这些番薯条很宝贝;其次是说她也知道孩子们贪吃,如果只吃一点点倒也没关系,她也不会上门,但这次吃太多了……
 
此事惊动了半个村子,后来,听娘说送了两个鸡蛋过去作为赔礼。事情是了结了,但农人们再也不敢在没人看护的情况下将番薯条晾晒到操场上。
 
当时,有一件事我感到不解——那就是我们在操场上“尝”番薯条的时候,主人家的小儿子也一起“尝”得不亦乐乎,他为什么不制止呢?
 
后来问他,他说当时不知道这是自己家的番薯条。
 
之后,我也曾要求爸妈做方柱状的番薯条,但爸妈没有同意。娘告诉我说:用二蒸二晒方法制作番薯条,虽然好吃,但太费人力、太费柴了,爸爸上山斫柴太辛苦……
 
曾记得一位师范同学讲起,在上世纪六七十年代,她家隔壁的女子嫁到了大山深处,男方的聘礼就是六七麻袋的番薯条——这样的聘礼,只有深山里的农户才出得起,因为只有在大山深处,才有栽种更多番薯的可能,才能提供更多的柴火制作番薯条。这种“聘礼”放到现在是无法想象的,但在当年却并非个例,至少在师范同学的村子里,就有好几个女子主动或被动接受了这种悲情而悲壮的命运安排。因为,那六七麻袋的番薯条,能让她的家人不至于在漫长的冬季里食不果腹。
 
如今,仍然有人在番薯收获后制作番薯条,但显然已经很少是因为担心番薯烂掉,也绝不是为了想把它作为聘礼,更多的是作为一种致富的产业,用于售卖。因此,在时间的把握上更精准,番薯收获后,先要放置一段时间,等到番薯里的糖分转化更充分后才好制作;同时也不会吝惜人力与柴火,方法上普遍采用二蒸二晒,有些甚至要三蒸三晒,像我家为了节约人力和柴火采用一煮一晒制作的番薯条,肯定是没人购买的。
 
制作成方柱状或块状的番薯条大多是棕褐色的,但也有农家栽种了不同品种的番薯,制作出紫色、金黄色的番薯条,这些瑰丽、奔放的色彩令人赏心悦目。番薯条制作好了,有些还要进行真空包装,便于快递邮寄。如此一来,番薯条就略显高端、精致而又不失地气,乡土的气息依然浓烈,深受许多食客的喜爱。
 
我想,相同的食物,在不同年代的群体中,肯定会有不同的印象和联想。
 
番薯条,在父辈的记忆中可能会更多地与“饥饿”相关联,那些游走在生存与死亡边缘的个体,往往会因它的出现而绝处逢生;对我们的下一辈来说,也许只是一种普通的食物,他们富足的经历约束了对磨难生活的理解、感悟和反思;而在我的脑海中,则更多想到的是在那段略带着寒意的时光里,父母挑着番薯条去晾晒时负重前行的背影,以及年少的那一段略显艰苦但野性蓬勃的岁月,和如今星散各地不懈努力、生活向好的少时伙伴们。
 
米胖与观粟胖
 
许多年前,叔公家有一台米胖机,这让我们一群小伙伴们都羡慕不已。
 
所谓的米胖机,近日我在某多上查了一下,居然还有销售,全称是“老式手摇爆米花机”。叔公家的全套设备除了那个小口大肚状似炸弹的米胖机和火炉之外,还配有一台风箱,和他自制的一个一人多高的大肚子竹篓。
 
这台机器,只制作两种食品,分别是米胖和观粟(请用仙居土话)胖。只是,米胖我们一直称为“米胖”,观粟胖现在普遍称为“爆米花”——在老家,我们土话将玉米称为“观粟”。当年,我们都觉得这台机器好神奇啊,怎么都想不明白为什么:大米放进去,出来的是白白胖胖的米胖;玉米放进去,出来的是“笑”成花开一样的观粟胖。
 
腊月里,挑一个阳光明媚的下午,叔公就会把米胖机翻出来,清洗干净,然后在自家的堂前架起火炉、按好风箱、点上木炭,开启了我和伙伴们的美食大幕。那些有意做米胖或观粟胖的村人依约而来,破旧的堂前人来人往,显得热闹非凡。
 
在把米或玉米倒入机器后,会有一些讲究些的村人从口袋里掏出一个纸包说:“加点糖精加点糖精。”那时,我们都不知道糖精不能食用,只知道它比白糖更甜,为了省钱,普遍以糖精代替白糖。
 
装倒完毕后,叔公把米胖机架到火炉上,一手拉着风箱,另一手握着机器的把手匀速转着,发白的炭火随着风箱的拉动,尽情而有节奏地展现着自己忽高忽低的火头,贪婪地拥抱着米胖机,似乎和我们一样在期待着见证奇迹的那一刻。
 
“让开点让开点,别烫了。”叔公见我们越来越凑近火炉,连忙提醒和驱离。此时,他的话对我们来说如同命令,怎能不听?于是,我们退出一两步,但过不了一两分钟,又忍不住凑了上去。
 
过了一段时间,叔公开始关注起米胖机把手部位的压力表,我们都知道,一旦他做这个动作,说明这一锅马上就要好了。果然,叔公看了几次后,压力表的指针终于指向了可以出锅的数值,他抬头冲我们说:“好了,你们让开点,别把魂吓掉了。”
 
虽然我们都喜欢吃米胖和观粟胖,也对成因充满强烈的好奇,但对奇迹发生的最后一刻还是有点惧怕的,很听话地躲到柱子或石臼后面,或是往柴草堆里钻。也有伙伴找不到躲的地方,就跑到十多米远的院门外面,远远地张望着。
 
叔公见我们难得如此听话,显得很满意。只见他提起米胖机,一头塞进了那一人多高的大肚子竹篓,再盖上一块大麻布,捡起一根空心的铁管。此时,他还不放心地望了望四周,确认我们都已经躲到安全地带后,才一脚踩到麻布上,一手握住米胖机的把手,另一手用空心铁管套住米胖机的尖牙,用力一按。
 
只听得一声吓人的巨大声响“嘣——”如同炸弹爆炸,同时一团一人多高的白烟腾起,米胖或观粟胖的香气随即弥漫在整个院子中,久久不肯散去。
 
这声巨响好似一个召唤,一些正在村里胡闹尚不知道叔公正在做米胖和观粟胖的小伙伴们一听到这个声音,马上停止一切活动,嚷上一句:“做米胖了……”冲刺般往叔公家跑。
 
到达后,他们都用一种崇拜而羡慕的眼神看着叔公继续操作着,兴奋的心情溢于言表。同时,开始四处张望寻找,如果发现自家大人也带着米或玉米过来了,连忙凑上去急不可待地问——什么时候轮到?洋洋得意地乐呵着。此时,这人世间还有什么比这更使人感到满足的呢?
 
如果没有发现自家的大人,虽然有点小懊恼,但也不是无可挽回——立马跑回家,有的使上各种手段,缠得大人又气又恼,但最终还是爱犊心切,心一软就答应了。也有个别的找不到自家大人,急中生智,索性牙一咬脚一跺心一横,自作主张地从米缸里掏出大米或带上玉米往叔公家跑,反正在既成事实后,大人们自然会擦了这个烂屁股——当然,自己屁股也有可能被打上几巴掌,或是被竹枝抽上几下。但有美食享受,这点苦头值得吃。
 
在秋收之后,瘦削的叔公经常会挑上他的全套设备,十里八乡走走停停地揽活。
 
我想,收费应该是以制作一锅米胖或观粟胖为标准的吧,具体是三五分,还是一两角,我一直不清楚,也无意去弄个明白。只是去他家玩的时候,偶尔会听他对家人讲这趟出门赚了一点;或是说这次没几户人家做米胖、观粟胖,难啊……
 
对于叔公来讲,“生意”的好与差,靠的是运气。当时,普通农人的家境虽然已经逐步好转,但总归不甚富裕。所以,要不要做米胖和观粟胖,取决于很多的偶然因素。当然,也有一些农人虽然家境并不富裕,但还是咬咬牙做了一点,因为正月亲戚过来,需要这些招待客人——人穷礼节不能缺。
 
如今,米胖和观粟胖这两个原本是一胎所生的兄弟俩,却是各有各的际遇、各有各的前程。虽然还能在市场上见到米胖的身影,但往往是被加工成米胖糖,出现在一些食品店和超市中;至于单纯销售米胖的,我一直没看到过。而观粟胖,则换上了一个更被熟知的名字叫“爆米花”,成了许多电影院的标配零食。它们在柜台上的全自动爆米花机中,依然“笑”得花开似的,一桶一桶地被少年少女们、孩子们,以及依约而来的情侣们捧在手心。
 
只是,在老家再也不见有人挑着米胖机走街串巷吆喝着:做米胖观粟胖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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