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春是一把稍不留神就捅进心窝的匕首,少年是在荒滩乱石和杂草中寻找春天。从来没有永远,明天更无法预知。天地之大,唯没有你我之间。所谓痛苦,只是心与心无法愈合的缱绻,而山水无意成其有情。百分百的温度换不来一个温暖的瞬间,也许一万年以后,你也不会明白我此刻尴尬的汗颜。如果云知道,哪还会有草色的怜悯;如果在春日,我也不清楚会不会熬过漫长的夏天。世上反复,只在字里行间,芸芸老去,不复少年。
一
记得二十年前,读周一良的《魏晋南北朝史论集》,受益匪浅,但到底是炒别人的冷饭。而后,因痴于金石碑刻,于魏碑书法亦用功最勤,似有仿民国大先生鲁迅将冷板凳坐穿,所以也选读魏晋南朝史。本以为近十年,可以著述写作,奈何世事如泥浆,身陷其中,也只好毫无计划地散读。昔年读陈寅恪《隋唐制度渊源略论稿》《唐代政治史述论稿》,颇多涉及《隋书》,而魏晋南朝之典章制度至隋多有沿袭。此次重读,所以先选《隋书》,主要是有隋一代较之前,渐已成大一统之序列,时间跨越又相对唐宋明清要短,与元代仿佛。宋皇室南渡后,文化中心已然南移,这与吴越国近百年政治偏安经济繁荣密切相关。从时间上,隋、元、吴越国最相近。十年,读史往往多从西方史学作借鉴,最为关切区域史之“小传统”,并多有涉猎社会学、思想史,曾多年忽略了“宏大叙事体系”。如此,定会出现偏颇,此番重读历代官修史书多有“矫枉过正”之自我检讨。
二
正月里去了一次温州。永嘉故郡,温州新府,括苍山脉以南人文薰风更炽。一九九五年正月始入乐清柳市及翁垟,当年民营企业发展势头正盛,街道拥挤且零乱,但生机勃勃。正如费孝通先生所说“糖葫芦”效应。自二000年初,频繁往来瓯江及飞云江沿岸,于此留下我的初恋。飞云江入海处轮渡上,宛如长江宜昌段水面,高楼林立。尔后,我多有蒐集温州地方文献,于“永嘉学派”颇多关注,始而渐次明了温州经济发端的诸多学术理论支撑。温州、台州虽是山水相连,民俗风貌较近而有异,故常选此地散心会友。胡兰成的《今生今世》其中就有一章《雁荡兵气》,写到人世离乱的无奈、兵间起兵的峥嵘。大抵是可以与张爱玲的《小团圆》对照看,前世有缘成婚姻,总有种种因果。正是青春年少时,我初入翁垟,才晓得这里是南怀瑾先生的故乡,才晓得这里的王氏就是南宋第一状元王十朋后裔的集居地。也是和阿孝在翁垟的海塘沿岸,看见了让我十分沮丧的海面和泥浆水。阿孝转入仕途,重情而淡泊名利的他并无公门之人的官僚气,倒是近年钟情书法,下笔滋润温和,一如他的随和脾气。当年,与他同桌,见他恋爱,看到他抽烟,也常和他、中科翻出学校围墙,我们仨也常常醉卧在春风沉醉的麦田里。“世上桃花难画”,有一年我自杭入乐清,正是桃花盛开的季节。我随阿孝去了王十朋的故里,也拜谒了墓地。王十朋与桐江书院的创办人方斫多有交集,与吴芾、朱熹、陈庸也相交问学。今日一整日都被风寒侵扰的身体而折磨,将晚时分才稍好些,又开始一年之初的忙碌。几乎每年都会多次来温州,相较永嘉更多一些,乐清倒是有几年没来了。鹿城、乐清、永嘉分别散布着三拨故交旧友,发小、中专同学、美院同学等。有几年正月,都是把他们全都召集一起,喝酒。有时候会有一种错觉,正月不到温州,好像这个年过得并不完整。某一年,好像正巧中科生日。乐清根据地酒吧,建康写了一首新诗跑到舞台上朗诵。每次来温,总也会进雁荡山小住或发呆。至于阿孝和中科,他们的家人,我都认识。从十五岁到三十九岁,廿四年如隔夜雨水。
三
看到安格尔的素描,令我想起那段自七岁到十八岁漫长的学画时光。中专读的也是美术类专业,记得曾被留校的作品共有三件:一件是素描《美蒂奇·朱利诺》;一件是雕塑《伏尔泰》;一件是隶书《满江红》。那些年学画,不管是素描还是色彩,都会把自己的衣服弄脏,不是铅笔灰就是水粉颜料。从小就希望自己成为一名优秀的画家。读中专开始,渐渐沉迷于古建筑、碑刻,而后又把精力转历史。记得读美院时的生活费主要靠帮各姓氏修宗谱和写画墙体广告。选择书法专业的初衷是有时间来往于各大图书馆,以便日后的写作确保阅读量。从绘画转到书法,整整用了二十年的光阴。今后的二十年,我又想把重心放在绘画上。毕竟,翰墨丹青是我的最爱。
王董天,1980年出生,2003年毕业于中国美术学院书法专业。曾出版个人专著《皤滩千年》,主持路桥区历史文化碑刻整理工程,策划《浙西祠堂》等系列丛书。目前,隐居仙居山村,以书画读书自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