断然下令开仓救济
不久,陈庸升任太府少卿、中书省检正诸房公事,履职新岗位。“中书诸房检正公事”是辅助宰相处理日常政务的人,位尊权重,又称“宰属”,王安石变法期间一度取代了其他各部、寺、监的职能,有着不可忽视的作用和影响。
由于工作出色,上下交誉,陈庸又转任朝请大夫、提举常平使,负责管理赈荒救济、农田水利等事宜。这一项人事任命应当是挺符合陈庸为民办实事做好事的理想,陈庸在这个岗位上写下了执政为民的精彩一页。
那一年,江南境内水旱相连,导致“比岁荐饥,流殍塞路”,由于水灾旱灾引起连年歉收,灾民流亡饿死。陈庸到各地视察灾情,灾后情形触目惊心,可以说是非常凄惨。陈庸断然下令开仓救济,啥也不管了,先救人吧!再不开仓赈荒只会更加惨不忍睹。在陈庸的果断干预下,“发仓以赈活民命者数百万家”,结结实实地挽救了一大批生命。
当时,有人提醒没有上头旨意就开仓济民,这样的做法很危险。面对空空的粮仓和善意的提醒,陈庸不是没有想到擅自开仓的后果,只是时间不等人呐,和老天爷抢时间拼进度,其他的还真顾不得了。看到黑压压的原本面无菜色的流民终于能够吃上一顿饱饭时,陈庸还是很欣慰,为官一任,造福一方,值了。事后,陈庸说了句“国以民为本,若必待旨,靡有孑遗矣”,国家以人民为根本,如果什么事情都要一一向上请示等回复,那么在重大灾害的危急关头,百姓还能剩余下几个人呢。救人如救火,如果这个道理都不懂,那还讲什么为官一任,为民作主?陈庸处理好赈灾善后事情后,很自觉地赶到临安府负荆请罪,“以身待死于朝”,显然是豁出去了。最后的情节峰回路转,皇帝不但没有怪罪他,反而嘉奖他:“朕以民为本,民以食为天,你尽忠护国之心炽热,何罪之有?”表扬他尽忠护国耿耿忠心!
史载,陈庸和皇帝之间有一段对话也很有意思,很能够反映出陈庸的一片赤胆忠心,谨录如下。陈庸:竭泽而渔佥民之财不是祖宗的旧制做法,光靠苛税不是理财的应有办法,如果财用不足,陛下即使有尧、汤明君的盛德,老百姓还是得不到实际恩惠,这还是不行。圣上听取臣属禀告更加需要做到公听和明辨,公听就能够祛除谗言,明辨就能够毁誉不乱。皇上听了说好。
人生的最后岁月
时光如流水,岁月催人老。陈庸兼任抚州知府,上任之前,他带着儿子陈愿、陈章以及孙子陈廷兰、陈光、陈邕等人前去拜访朱嘉,并让他们好好跟朱熹学习。由此可见,陈庸和朱熹交情实在可以,从刘勉之延续到朱熹,能够从中看出陈庸对理学一以贯之地欣赏。
陈庸到任抚州知府后,当地官吏将辖区内的奸民名单上报等待查处,陈庸反对这种简单化做法,要求重新按照律法逐一排摸,不得凌驾于法律之上,不能凭个人好恶为所欲为。在陈庸的德行感召之下,个把月后整个州郡气象一新,百姓不用催征就及时缴纳官府赋役,井井有条的情形如同常州,此时此景不就是昨日再现,当时的人们都叹服不已。
后来,陈庸转任朝奉大夫,赐紫金鱼袋,御赐名号“诚斋”,担任江西四路提点刑狱公事,威名所至,江西四路所辖的官吏无不战战兢兢,如履薄冰。江西四路所辖的百姓无不兴高采烈,翘首以待,参照以往的剧情,陈庸始终保持昂扬向上、永不懈怠的精神状态,全身心地投入到忘我的工作中。在陈庸高效率的带动下,提点刑狱司衙门工作很快就进入了陈氏作息时间表,机关工作高效率地运转。时间总是过得很快,正当陈庸想在江西四路提点刑狱公事这个岗位上老骥伏枥壮心为民之时,可惜天不假年,一场突如其来的疾病摧垮了陈庸的身体。
弥留之际,老朋友朱熹闻讯前来驿馆探望。陈庸当时头脑还清醒,他做了人生最后一个决定,将“青丹诗稿、赤胆谏章以及个人文稿”,即个人诗文和写给朝廷的奉章,一并托付给朱熹,希望能够刊行于世,对后人有所裨益。
陈庸和朱熹交情维系一生
南宋绍熙五年(1194年),即绍熙甲寅年四月二十日,陈庸病逝于江西吉州吉安县馆驿,享年74岁。恰逢朱熹改任浙东提举,朱熹不忘老朋友临终托付,上疏于朝详禀陈庸勤政为民的一生事迹。朝廷敇封陈庸为“特进”,令礼部赐谥号“文忠”,钦命礼部“御奠”陈庸。
公元1194年九月,陈庸“御葬于本县三十二都李回山白云庵之原”,当时朱熹“奉檄主管台州崇道观”,“奉诏勅下于九月戊申,晦庵填讳,御葬讫矣”。从字面理解,时任台州崇道观的朱熹奉皇帝诏书在当年九月为陈庸举办葬礼,而且亲自为陈庸墓“填讳” (旧时子孙为祖先撰写行状碑志等文字,请人代写祖先名号),两人的交情维系一生。
陈庸逝后,朱熹作《挽陈检正庸》诗二首,其一云:“厚德高贤躅,清名起懦襟。承宣几年最,明恕一生心。势屈飞腾晚,忠存献纳深。忽骑箕尾去,陵柏为谁阴?”其二云:“忆昔都门道,光华辱宰卿。丁宁话盐策,纤悉见民情。一别惊时论,三年想颂声。只今空老泪,难得浊河清。”字里行间,挚友之思,拳拳情深。当时和陈庸交好的御史张子高挽诗云:“玉节煌煌去路赊,使星一夜堕天涯。魂飞故国千里,泪洒西江百万家。丹衣谩劳恩重厚,皂囊无复献忠嘉。”
如果追忆往事的话,陈庸一生,不仅和南宋监察御史、龙图阁直学士吴芾师生情谊浓厚,而且和朱熹及其岳父刘勉之的交往可谓源远流长,在这里试举一二。
公元1156年,朱熹仕六郡时,到皤滩巡视与讲学,并留子在方氏义塾读书,作“送子勉学诗”以励之。8年后,方氏义塾升格为桐江书院,一时文风蔚然,名振台郡。经吴芾介绍,陈庸和朱熹相识并结为好友,互以诗文酬答,朱熹称陈庸为“清和恺悌人也”。“清和恺悌”,是平易近人的意思。有意思的是,陈庸、吴芾、方斫、朱熹的人生轨迹与皤滩、与桐江书院有某种神秘的契合。
淳熙九年(公元1182年),朱熹来仙居,专程拜访了隐居在官路画湄潭的吴芾。之前,陈庸听说朱熹将以浙东仓使身份出巡时,专程赶来和朱熹相见。地方志留下了简单记载:“送之于浙江亭,与言盐法利害甚详,朱子深感其意。”无从知晓两人更多的谈话,但有一点可以推测的是,皤滩的桐江书院会是联系他们精神世界里的一处桥梁。天下之大,世事浮沉,然而,异地为官的两人居然有了一处生命中洋溢氤氲书香的共同殿堂。那一年,陈庸63岁,朱熹53岁。
著述家训清慎传家
平生五色线,愿补舜衣裳。陈庸十分清廉,珍惜名声,不管在哪里为官,都能严格要求自己。地方志记载“公性淡泊,不治生业,有田二顷,不赡囊橐。”陈庸一生莅官以廉明为本,立朝以忠直为先,有朋友来拜访就以国家规定的标准接待客人,凡有贿赂者一概拒绝。陈庸平时为人谦和,处事却变得很耿直,谈到忠孝节义就很慷慨激昂,碰到原则性事情不讲通融,毫不犹豫地就会当面批评。曾经因为某件事情和顶头上司发生争论,语气刚直严肃,讲话直截了当,惹得上司老大不高兴,斥责其讲话太直,陈庸也不改变。
陈庸一生非常注重家训家教,他临终前说,“若豚儿辈,望开心学,接踵渊源”,希望儿孙辈们能够潜心钻研,继承刻苦求学、砥砺奋进、清白做人的家族传统。陈氏家风,既通过言传身教传达,也通过家规家训的撰述来实现代际传承。仙居车门陈氏奉陈实为始祖。陈实,字仲弓,号太邱,谥号文范先生。《太邱实公务本家训》有云:孝悌为立身之本,忠恕为存心之本,立志为修身之本;读书为起家之本,严肃为正家之本,勤俭为保家之本;寡欲为养身之本,慎言为远害之本,清慎为当官之本;宽厚为待人之本,择友为取益之本,虚心为受教之本;自修为止谤之本,凝重为受福之本,正身为教子之本;积善为裕后之本,惩忿为免忧之本,是以君子亟亟于务本。陈庸谨记先祖“清慎”的为官之道,因坚持理想不改初衷三次遭贬,两次辞官。尽管如此,陈庸还是奉“清慎莅官”为职场圭皋,终其一生绝不违背。不仅如此,陈庸还进一步修订陈氏家训,严明陈氏“五刑五罚五劝五赏”二十条家训,要求后代子孙务必“克己”、“勤勉”。
宋人特别重视家规家训的修订和传承,特别强调修身、齐家与治国、平天下的密切联系,这一点从陈庸身上就有体现出来。陈庸自幼失怙,在失去父母孤身一人的情况下发愤读书,幸而一生屡遇名师,耳提面命受益良多。童年的坎坷遭遇和儒家思想的灌输影响促使其严格自律,发奋图强,这一切都成为陈庸高度重视家训传承的由来。从陈庸亲自修订家训并严格要求儿子遵循之举看来,陈庸冀望陈氏家训在“整齐门内,提撕子孙”之余,其蕴含着的“修身养性、治学做人、耕读传家、勤政廉洁”的家训文化更能够成为家族的精神“图腾”,成为家族的灵魂延续。
陈庸治家甚严,平时注重纂修家规家训,儿子们平时来看望他,如果路不是特别远都会选择步行。四个儿子括、愿、章、拱俱为栋梁,先后都进士及第,授予官职,陈庸专门写序言交代注意事项,要求儿子务必做到“清慎”,这可是为官的根本准则。儿子们空暇来看陈庸,陈庸还要把他们叫到内室来逐一问话考查,有没有做到立身做人,清慎为官。
陈庸谨遵先祖遗训“正身为教子之本”,一言一行自觉树好家族榜样,尤其是通过著述家训、落实家训对子孙辈严格要求。严管才是厚爱,陈庸的后代子孙中,为政后清正廉明、忠贞不渝者有如泉涌,可以列出陈括、陈愿、陈章、陈拱、陈邕、陈正大、陈仁玉等一长串名字。尤其是陈仁玉(庸玄孙),皇亲国戚,抗元名臣,历任南宋浙东提刑(监察官),兼知衢州、浙东安抚使、兵部侍郎等职,当时已告老归寓台州府,仍然“筑城浚濠”,“募民死守”抗元,慷慨赴国难,战败后退隐于温岭石塘海岛,临终告诫“子孙世世无仕元”,民族气节令人动容。
仙居旧志记载,“青云坊在县南,为陈庸、陈章建”。陈庸有“陈提刑”之称,陈章有“小提刑”之称,父子两代人均担任过监察官员,清廉自守,百姓爱戴,符合“竖坊立传、旌表德行”的标准,其人其事名垂青史。
从谱系传承角度来看,一个家族绵延的历史犹如一株经年老树,开枝散叶分蘖开来,实际上每一丛嫩叶后面还是源于一个坚实的枝节,起着不可替代的支撑作用。树有节,族有名,在纷繁的家族演化史中,一些睿智聪慧的人物闪亮登场,在谱传留名的同时深刻启迪后人。确切地说,陈庸就是这么一位承前启后影响后人的精彩历史人物,无论是他的勤政态度,清廉风采,还是家训思想,都值得后人好好研究,传承发扬。